Aether

_{coding by orru}

---

——有资格挑战神明的，必定不是凡人。

金碧辉煌的宫殿中，端坐于万人之上的是年纪轻轻就征服了几乎半个世界、甚至曾挑战神明的帝王。愚昧的臣民在他的脚下跪拜，额头紧贴着坚硬的土地。没有人敢忤逆这位肆意妄为的暴君。没有人敢直视他那如天空般湛蓝的双眸。他们战战兢兢地活在他的阴影之下，为了活下去而将生命托付给虚无的战争。他们像蝼蚁一样苟延残喘，不敢言而敢怒，却无法将他从枯骨堆积的王座上拉下。多么可笑啊，年轻的帝王俾睨众生，嘴角勾着残忍的冷笑。金银珠宝、良田美酒、天下奇珍……他已经得到了近乎世间所有的东西，但他却发出了一声有些轻不可闻的叹息。

这是一个有关帝王的故事。

他出生前，极北之地出现了罕见的极光。他的父亲怀抱着瞪大了眼睛环视这个陌生世界的婴儿，激动地宣布，这个孩子就是下一任国王。

继承了传说中最伟大骑士之名Aether，从小被最优秀的老师教导，每次吃饭前都要由厨师本人试毒，才可以用银质餐具慢慢品尝精心为他准备的膳食。他在如此精心却又封闭的环境下长大，还不到七岁时就熟读了诗歌、兵法和治国之道。他听话乖巧，深得所有人喜爱。只要他想要的，他都会得到。但是他每每看着在院子里嬉闹的孩童，天真无邪的双眼都会划过一丝难以名状的阴霾。

他并不知道他在渴望着自由和朋友，知道他遇到了Bean。那是仆人家的孩子，自幼便和母亲一起生活在深宫之中，做着各式各样的杂事。他很久之前，就在擦地板时远远地望见众星捧月的Aether。或许是孩童顽皮的天色使然，他趁着夜色，顺着围墙外的古树爬进了Aether所住的院子。就这样，Aether和他的第一个朋友，一个不速之客相遇了。窗外月色正好，微凉的晚风携卷着米兰的清香吹进屋里，脏兮兮却笑容可爱的少年坐在窗台上，拉住了Aether那迟疑的手。这样的相遇，甚至还带着一些浪漫主义色彩。

这是Aether第一次和同龄人接触。他最喜欢和Bean在一起玩冒险游戏。Bean经常在演武场打杂，时不时会偷着教Aether些有趣的实战方法。Bean为他展现了一个他从未听说的精彩世界。一切都是那么的新奇有趣。可好景不长，在一次冒险游戏时发生了小小的意外，Aether不小心滚落山崖，幸好性命无忧。当他从漫长的沉睡中醒来时，无论是Bean那温柔慈爱的母亲，他那会做许多木头摆件的父亲，还是那活泼可爱的Bean本人，都找不见踪影。没人回答Aether他们去了哪里，国王也只是喜笑颜开地说既然Aether这么喜欢实战那就应该找武术老师了。这一家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失去了踪迹。

Aether或许自己都不清楚他有多伤心。他只是觉得胸口闷闷的。Bean告诉过他，觉得痛的话就摸摸痛的位置吹一口气，这样就不会难受了。可是这个灵验的咒语为什么没用了呢？

Aether在这一刻自己领悟了一个人生道理，让他陷入危险的，无论是谁，都得死。

这件事再也没人提起，一切都仿佛被封印在潘多拉魔盒中，成为了禁忌。Aether一天天长大，国王一天天衰老，当他已经做好完全的准备来迎接这个天下时，他的母亲被人残忍的杀害了。凶手是一向很宠自己的兄长。
失去母亲的Aether近乎丧失理智，他熟练地运用多年所学的经验，找出凶手，拷问出幕后真凶。然后数百倍地将伤痛奉还。在临死前，兄长愤怒地瞪着他，冷漠地问他：

“你以为我喜欢你吗？不，你夺走了我的一切。像你这样长在温室的人，根本不配得到这个王位！”

兄长的头颅被悬挂在城墙之上，他的尸首被野狗撕咬。Aether知道母亲不过是自己的替死鬼。他知道兄长憎恨他夺走了本该属于他的一切。兄长永远是那么睿智、温柔、耀眼。Aether敬仰着他的兄长，而他却否定了他的一切。

——

既然天下不该是我想的那副样子，又该是怎样呢？

Aether不知道。而父亲什么都没告诉他便撒手人寰。什么都一知半解，只会纸上谈兵的Aether就这么被匆忙地推上王位。

为了服众，必须要做的比谁都优秀。为了稳定，必须做到比谁都残忍。Aether坚信，这世上已再也无人是真心爱他的。他什么事都把自己逼得很紧，什么事都想做的比任何人都优秀。可是依然源源不断有人举起反叛之旗。因为他小，因为他经验尚浅，因为他谋杀了自己的兄长。人们有这样那样的不满。在这个风雨飘摇的时代，是名叫Secre的人拯救了他，拯救了这个国家。

他不过是百官最末，可他却单刀赴会平定了一场叛乱。他一步一步向上爬，洗不净的鲜血凝固在他的指缝之中。可他的神情却永远都是纯洁无暇。在乱世，他很快就走至接近Aether的位置。对于Aether而言，他既是良师，亦是益友。

他为年轻的国王献上了世界地图，让他知晓这个星球究竟是怎样的辽阔。他告诉他许多带兵打仗之道，让他认识到自己之前究竟是怎样的天真。他们年龄相仿，却因生活环境不同而天差地别。Aether如此信任他，甚至连关于他功高盖主的谏言都听而不闻。他们无话不谈，甚至同吃同住。仿佛是一对天生的兄弟。

但或许正如话本中所述，关系甚密的君臣之间注定是个悲剧。Aether正在逐渐蜕变成一位成熟的君主，可是Secre却在背后狠狠地捅了他一刀。若不是Aether吸取之前的教训，没有把全部展示给他，若不是Aether虽然缺乏经验但却也不止于纸上谈兵，若不是……

成王败寇，更何况这本身就是一场豪赌般的叛逆。Secre问他是否还记得数年前坐在窗边的少年。Aether听完，疯狂地笑着。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即使苟活下来，也无法原谅。即使他像过去一样对待他，他依然认为一切不过是伪善的伪装。无所谓，反正心已经不会再受伤了。Aether手持匕首，狠狠地刺向Secre，仿佛在向过去的一切道别，仿佛在发泄长久堆积的压力。一刀、两刀、三刀……直到眼前的“物体”再也无法让人联想到他生前的模样。

“吹一吹，痛痛飞。”他摸着胸口，凝固的血液早已将华服染为一片漆黑。他吹着气，可是那里还是痛地麻木，甚至感受不到暴走的心跳。

滚烫的鲜血模糊了双眼，自眼眶顺流而下。身上的血腥味恐怕再也无法洗去，身体和灵魂早已脱节。匕首落地的声音如此沉闷，又如此清脆。他推开紧闭的大门，勒令守在门外的百官依郡王之礼将其厚葬。

——你们只道我所做皆错，可你们何时告诉过我什么是正确？你们只说我贪婪暴虐，可是你们从未告诉过我什么东西是我不能得到的！

想要的东西，我都会得到。

让我陷入危险的，都得去死。

这世上本就尔虞我诈，得不到的就要强取豪夺。

这些道理不都是你们教我的吗！教我的是你们，背叛我的还是你们！你们究竟要我怎么做？国泰民安就不会有人伤害我了吗？轻徭薄税就会天下昌盛吗？谛听民意就会解决一切了吗？不会！这世上根本就没有圣人，没有清心寡欲之人，没有真心待人之人！

既然我怎么样你们都不满意，那就违抗我的，杀！背叛我的，杀！非议我的，杀！你何时见过死人多嘴？你何时见过白骨说谎？你何时见过腐尸叛逆！

年轻的暴君迅速地终结了乱世，他的做法很简单，只要立下战功的就可以得到封底。只要有自大迹象的，就再派想要封地的人把他杀死。他谁也不信，只相信自己。他奴役着所见的一切、压榨着所有的全部。在万世荣耀和权利背后，是堆积如山的森森白骨和哀怨不散的血海长河。

他是个暴君，但绝非昏君。他很少吃败仗，即使短暂的失败，接踵而来的便是更剧烈的反扑。他在重要的战争往往身先士卒，比任何人都勇猛。在他铁血的政策之下，这个国家迅速将战火扩散至天涯海角，将欲望的爪牙伸向每一寸缝隙。甚至将剑锋指向了神灵的王座。

年轻的帝王坐在华贵的王座上，空气中的血气似乎再也挥之不去。可他毫不在意。他看向脚下的土地、惊恐的子民，目中却空无一物。无论杀多少人，无论赢得多少战争，无论获得多少荣光，他的内心始终有一块空缺，无法填补。

他轻声地叹息着，大脑一片空白。

他此时此刻，只想和Bean一起玩探险游戏。只想在那个小小的庭院里，和他拼剑，听兄长为他朗诵诗书。

这不是一个关于帝王的故事。不过是一个还没来得及弄清一切就被命运之神玩弄的孩子在哭泣罢了。

bio by 苍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