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reenWaves

　　送走了惊喜的少年，Rathain将目光从远处收回，落到了一旁等待传唤的老龙身上。
　　
　　对于老者，她总有种复杂的心态。他们不似年轻人一张白纸，轻易就能被诱惑收买；也不似各怀鬼胎的中青年，有明确的目标作饵。对大多数老人，火已在他们的眸中熄灭；他们又倔犟，放不下往事，放不下曾为人师长，居于高位的自尊。然而，老者又的的确确有他们的智慧，那是岁月的礼物，时间的刀疤。龙们理应尊敬老者，如他们尊重历史、荣耀和知识一样。
　　
　　然而，这是一名被宣判罪名，褫夺了所有头衔的老龙，他流浪至此，孤身一人，身无长物。被族人发现的时候，他正徘徊于她的领地中，目光涣散、失魂落魄——她隐约听说过他的故事，也已做出几分揣测。世间没什么对错，有的只是愚忠。这样的品质对她来说是好事，前提是——她得彻彻底底，使之死心塌地地被收服。
　　
　　老龙走到她面前。他弯动前肢、低下脖颈。他的动作像是从某种石板上拓印下来的，标准、自然，却毫无生机。
　　
　　“您好。”她对他说。
　　
　　“您好，尊敬的领主大人。”老龙用问候语结束了他的行礼，旋即缓慢、一步步地把身体挪回原本的站立姿势。那副样子十足像个关节磨损的病人，就连颈椎也是锈住了一样，费力地牵拉着。这样真的能为她所用吗？有一瞬间，她禁不住想要怀疑。
　　
　　“我听说你曾是功勋满身的勇士。”她在心里叹了口气，语气却波澜不惊，“你立过赫赫战功，为此，你的族群赐予了你荣耀的守卫铠甲——我见过你穿那身铠甲的画像，必须承认，那是非常迷人的英姿。”
　　
　　老龙把视线抬起来。他困惑地瞪着她的眼睛——
　　
　　“但是，你在晚年因背叛遭到驱逐。”她盯着他，一字字地说了下去，“铠甲和荣耀都不再属于你。你已孑然一身。”
　　
　　“领主大人。”老龙悲哀地笑笑，“您说的没错，这就是我的命运。可您为何要提起这些呢？您若要驱逐我，驱逐便是。若不想驱逐，就让我安安静静地老死在您的领地里好了。”
　　
　　“你觉得呢？”Rathian看着他的眼睛，“以背叛之名驱逐你的人以军功著称，在他继位之后，几位兄弟莫名病逝，而这一切发生的时候，你们的老族长才去世不久。你是忠于他对吧？忠于父亲，而不是忠于他的儿子。”
　　
　　“老领主要我照顾他的小儿子……”老龙低声，“那孩子年幼，体力又虚弱。我本该保护好他的。”
　　
　　Rathian轻轻叹了口气。她的猜想被证实了。愚忠，果然是愚忠。聪明人早都做出了选择，旧王的吩咐无关紧要，下一代才是新的掌权人。
　　
　　“你需要以龙神的名义发誓，你跟我说的一切都是实话。”她说，“然后，把整件事一五一十地告诉我。”
　　
　　“以哪位神呢？瘟疫还是自然？”
　　
　　“自然之神。”她回答，“毕竟，你是在我的领土上发誓。”

　　老龙照做了。他开始回忆，讲他曾经的忠心，讲旧王对他的托付。旧王喜欢他的小儿子……那是个善良、谦卑、智慧而又仁慈的少年。旧王征战了太久，他欠他的族群一个和平安稳的生活。
　　
　　然而，他的大儿子，族中大半的年轻战士都归属于他麾下。
　　
　　龙们都以为他会传位给大儿子，他也确实这么做了。
　　
　　然而，小儿子还是死了，死在大儿子继位半年后。陆续死去的，还有其他的几位兄弟，和许多年迈的勇士。被公认的说法是，老一代犯下了罪行，因而被瘟疫惩罚。逃过惩罚的，也一律被逐出族外。
　　
　　“我看着他在我怀里断了气……血流的太多了，来不及去叫医生……”
　　
　　“不用再说了。”她轻声。她看见了老龙眼睛里的泪滴，亮晶晶的，“你是个好护卫。”
　　
　　她从台子上站了起来，掀开了一旁的藤帘。
　　“看吧。”她说。
　　
　　“这，这是——”老龙惊叫起来。
　　
　　“是你的东西，我物归原主。”她笑了笑，“我路过奥克施恩的拍卖行的时候看到了这副铠甲，于是就买了下来。”
　　
　　老龙还呆在原地，恍如身陷一个梦境。
　　
　　“你是充满荣誉感的勇士，它本该是你的，而不该被如此剥夺，只是——”她满意地看着老龙枯槁的眼睛中重新焕发出光亮，“你要效忠于我，效忠于这片土地。以龙神的名义发誓。”
　　
　　“我以自然之神的名义发誓！”老龙把身体挺得笔直，“我将效忠于您和您的土地，永不忘您所给予我的恩情……”
　　
　　他说了很长一串。待到誓言结束，她招手，让老龙上来，领走属于他的铠甲。他摩挲着盔甲，眼里涌出大颗大颗的热泪。然后，他小心翼翼地把它从盔甲架上一部分一部分地抱下来，像抱着一位旧情人。最后，他穿戴整齐，那副铠甲覆盖于他身上，如往常一般英姿勃发。
　　
　　“我愿为您献出一切，我的族长。”他俯下身，亲吻Rathian的前爪。
　　
　　“我的勇士。”她笑笑，“愿你宝刀未老。”